有句话形容：「在伦敦卖酒，就像在沙漠卖水。」在这座城市经营酒吧，最不用担心的，就是供过于求的问题。

伦敦这座城市拥有无数酒吧，密度堪比台湾的便利商店。无论是历史悠久的老酒吧，还是另类新兴的潮流酒吧，类型五花八门，选择多到让人目不暇接。而人们在酒吧里饮酒的选择，也成为观察这座城市的最佳指标。

位于苏活区的The Devonshire 是当今伦敦最繁忙的酒吧，也可能是全球最繁忙的英式酒吧之一。

健力士：从「老派黑啤」到「酒吧宠儿」

这一两年来，凡是在伦敦街头走动的人，几乎都会注意到那人手一杯的「黑东西」（The Black Stuff）。那一杯杯顶着洁白、绵密泡沫的「黑东西」，正是来自邻国爱尔兰的国民黑啤酒──健力士（Guinness）。

这个创立于1759 年的老字号品牌，销量在2023 年逆势成长，成功超越Carling，成为英国最受欢迎的酒精饮料。据统计，英国酒吧每卖出的8 杯酒水中，就有一杯是健力士。

吧台上，一整排的健力士。

健力士受欢迎的程度，显然也反映在财务数据上。 2023 年，该品牌在英国的净销售额较前一年增长了24%，更推动母公司帝亚吉欧（DIAGEO）2023 年下半年在英国市场的9% 净利增长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帝亚吉欧计画在2025 年于伦敦市中心的柯芬园（Covent Garden）开设约1,400 坪的酒厂及文化推广中心，显示出这股爱尔兰风潮的风潮仍未见减弱。

推动这股热潮的关键，在于吸引了过去未曾触及的消费族群。提到健力士，许多人会联想到「爱尔兰酒吧」、「橄榄球」和「年长男性」。这些深植人心的刻板印象，如今正被打破。女性消费者成长显著，近年来其数量增加了24%；而25-45 岁的英国与爱尔兰消费者，则成为品牌收益增长的主力。

在经历了一段「反品牌」、追求「独立精神」的消费潮流后，酒客的偏好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。健力士的销量复兴，正反映了对过去几十年来印度淡色艾尔啤酒（India Pale Ale，常简称为IPA）、精酿啤酒风潮，以及传统艾尔（Cask Ale，木桶盛装啤酒）运动（注一）的一种反叛。流行文化兜兜转转，年轻世代似乎又回到了对经典品牌的青睐。

位于爱尔兰首都都柏林的健力士酿酒厂。

「爱尔兰精神」如何征服英国新世代？

健力士的再度崛起，有几个核心原因。首先，这款啤酒气泡轻盈、热量低、酒精浓度适中，让人能在下班后轻松地小酌一杯，特别受到女性消费者欢迎。

此外，社群效应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如今，伦敦人开始热烈讨论何谓「完美的健力士」（The Perfect Pint of Guinness），甚至流行起一种称为「Split the G」的饮酒游戏──一口喝下黑啤酒，直到液面与泡沫的交界处刚好切齐酒杯上字母「G」的一半。

现在，健力士已不再仅仅是一杯啤酒，更成为了一种「人格特质」的象征。它激发人们追求传统的「爱尔兰精神」：创造力、反帝国主义的勇气，以及讲述故事的能力，同时也唤起了消费者对「返璞归真」的向往。

尽管品牌早期带有忠诚／联合主义（支持英国君主并反对爱尔兰统一）及反天主教的色彩，甚至在1980 年代一度考虑重塑为「英国品牌」以避开与爱尔兰共和军（IRA）（注二）的关联，但健力士无疑成为了爱尔兰最重要的「文化输出品」。

英国酒吧危机：疫情与增税加速文化衰退

然而，即使这款酒品表现出色，单一品牌的成功并不能挽救饮食与酒吧业的衰退。 2023 年，英国平均每天有5 家餐厅倒闭，而到了2024 年上半年，每月更有约50 家酒吧关门。

尽管酒吧文化深植于英国庶民生活，但疫情期间的封锁措施让一部份年轻人与这份文化脱节。他们不再像父母辈那样，将「喝一杯」视为日常的社交活动。对他们而言，「出门」的意图已经转向寻求各种活动与体验，与亲朋好友们聚会、聊天的模式不再是他们的首选。

英国的酒吧文化，乃至夜生活的整体结构，正面临衰退的现实。酒吧的倒闭，意味着不仅餐饮业的工作机会流失，也让城市的「第三空间」──那些为人们增添归属感与文化氛围的场所──日渐消失。此外，这些酒吧曾是作家、音乐人与演员等艺文工作者职涯初期的重要经济支持。如果未来缺乏这样的机会，未来的伟大艺术家可能更难以诞生，进而削弱英国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。

英国的酒吧文化，正面临衰退的现实。

几周前，新上任的英国工党政府宣布了一项号称「本世代最大规模」的增税计划，消息一出，数家酒吧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。许多餐饮业业者已表态，将不得不减少员工工时甚至裁员，以应对这场增税带来的压力。

刚刚熬过疫情寒冬的业者们，如今又面临着这令人头痛的「增税宿醉」。未来，恐怕还得仰赖更多的旧雨新知前来为这些业者举杯。这，也是那些依旧坚守岗位的工作者所应得的尊敬。

注一：精酿啤酒运动始于1970 年代的美国，当时消费者逐渐厌倦了大品牌啤酒单一的风味，转而支持地方酿酒师与创新风格，推动IPA 等经典风格的复兴。 1971 年，英国成立了「真艾尔运动组织」（Campaign for Real Ale，简称为CAMRA），倡导手工酿造与传统技术，保护传统艾尔免受大规模工业化啤酒生产的冲击。

注二：爱尔兰共和军（IRA）成立于1919 年，旨在透过武力推翻英国统治，促使爱尔兰独立。其暴力行动对爱尔兰的历史产生深远影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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